虽说河西走廊位于青藏高原和西北沙漠之间,但这里并不荒凉,祁连山融雪形成的众多内流河造就了片片生机盎然的绿洲,而此处更不是文化荒漠,千百年来尊师重教蔚然成风,这条走廊还一度成为我国北方的儒家文化中心。《敦煌大历史》的第六章“张芝父子与分裂时代的开始”溯源了河西走廊文脉的兴盛历程。
东汉末年,一位文武双全的大将军异军突起,他就是敦煌人张奂,其领兵痛击来犯的匈奴、鲜卑、乌桓、东羌等游牧民族之敌,百战百胜,声名显赫,他还是个饱学之士,编纂过多部巨著,后来辞官回家,潜心修行学问。在张奂的耳濡目染之下,其子张芝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尤其钟爱书法,独创“今草”体,被誉为中国“草书之祖”,后世的王羲之、张旭、怀素等名家都深受其影响,他可谓是我国书法世上的第一个圣人。
公元291年,西晋王族为争夺皇权爆发“八王之乱”,导致“五胡乱华”的动荡期,北方的世家大族纷纷举家迁移躲避战乱,他们大部分南渡长江投奔东晋,也有一小部分渡过黄河来到河西走廊,其中就有大儒郭荷。他设坛讲学大力宣扬传统文化,将中华文明之光照亮了大西北,前来求学的弟子众多,据说超过三千人,堪与孔子比肩。
然而河西走廊也并非与世无争的净土,前凉王力邀郭荷出山领衔西北教育,可当踌躇满志的郭荷进入皇宫后,只是被安排做太子的陪读,大失所望的郭荷辞职回乡后不久便抑郁而终。他的得意门生郭瑀为其守墓三年,后继承师父衣钵担纲河西儒学领军人物,继续深耕文化教育事业,对各种出世邀约嗤之以鼻。面对死缠烂打的使臣,郭瑀指着天上的飞鸟说道:“此鸟也,安可笼哉?”
可郭瑀能够安于清贫,却没能躲过信义的陷阱,当好友请其相助推翻暴政时,郭瑀慨然应允,但义军内部的相互残杀让他心如刀绞,后悔不迭,最终于386年自杀辞世。他的徒弟兼女婿刘昞接过老丈人的遗志扛起兴学的大旗,继续收徒讲学,终成一代河西儒学宗师。儒家文化便在一代又一代河西人中薪火相传,形成中华文明独特的一极。
从张奂父子到郭荷、郭瑀,再到刘昞,河西儒学在一脉相承中如璀璨的星河般熠熠生辉,将文明的火种遍撒河西走廊,成就了一众饱学之士。但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又让他们不可能甘愿做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而是时时关注着局势,满怀“致使尧舜上”的瑰丽梦想,可骨干的现实又将他们的憧憬击得粉碎。这是儒生的悲哀,也是现世的必然。
无数意欲大展宏图的文人被冷酷的时政碰得头破血流,犹如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吉诃德一般,傻乎乎中透着一丝可爱,这源于他们对仁义礼智信锲而不舍的追求,无法改变外部世界,就着力修炼内心,在熙熙攘攘的世间,在纷纷扰扰的凡尘,他们无力兼济天下,只能独善其身,留一份清醒,守一份矜持,毕其一生呵护着华夏文脉。读罢这一章节,我心中唯有一愿:向河西学士致敬!
202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