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种植物，在我国浑身是宝，甚至是很多人小时候的野外“零食”。然而你也许不会想到，这些看似乖巧可爱的野草，在远渡重洋后，竟会令欧美人叫苦不迭、谈之色变。

初春时节的荒地上，有时可以看见一根根身被紫红色斑点的“小竹笋”破土而出。

这种植物有一个“虎虎生威”的名字——虎杖。仅仅在英国，虎杖每年就导致了多达约1.66亿英镑的损失，影响一百多万户家庭。

虎杖会导致房屋贬值，房主出售房屋时填写的房产信息表上甚至专门有一个问题：房产是否受虎杖影响？

虎杖可以通过混凝土、砖墙、石板路、沥青、下 ‍ ‍水道等的裂缝生长。视频来源：YouTube

卖方必须告知虎杖的存在与否，有虎杖身影的房屋，出售时会贬值5%-20%不等，房屋贬值的程度将取决于受虎杖侵害的严重程度及其与建筑物的距离，在导致严重地基下沉的极端案例中房屋甚至能贬值80%。

有虎杖存在的房屋可能面临高达近百万元的房价损失 图源：CBN News

野卉生东土，千载与人安

虎杖是蓼科虎杖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东亚，包括中国东部，日本，朝鲜半岛等地。虎杖有横走的根状茎，每年秋冬季节地上部分枯萎，第二年再通过根状茎长出新的地上茎叶。

作为一棵草，虎杖的地上茎实属粗壮，分节，有些像竹子，而且生长迅速，几个月就能蹿到一人多高。

形似竹子的虎杖地上茎

虽然虎杖体型高大，但开的花却很袖珍，其貌不扬的淡绿色小花挤在叶片的胳肢窝（叶腋）处。虎杖的果实背部生有三条棱，每条棱上安插了一片果翅，果实成熟后随风传播。

虎杖迷你的花和果实

虎杖在其原产地的东亚各国有悠久的应用历史。在我国，虎杖的根状茎是一味传统中药材。虎杖的嫩茎可用作蔬菜食用，一般先剥去表皮，焯水后凉拌，据说口感松脆，味道微酸（蓼科其他野菜如酸模也有酸味）。

吃过的小伙伴儿来说说啥味儿

许多农村长大的小孩子都有在野外生吃虎杖嫩茎的经历，因其酸酸的口感也叫它酸筒杆。张家界地区的土家族还会使用虎杖汁液染米粉。虎杖也是做饲料的好材料，可以趁枯萎之前收割，储存留待冬季使用。

虎杖茎秆是空心的，里面往往储存大量水分

在日本，早在8世纪的文献中就有虎杖的相关记载，还提到如何用盐腌渍来保存以供食用。除了食用和药用，日本人还注意到虎杖的观赏价值，它的嫩茎也被用作插花材料。

19世纪的日本插花图，使用了虎杖 图源：参考文献 [4]

西行入异乡，未料成劫难

随着近代以来国际贸易的兴盛，许多动植物也踏上了背井离乡之路，虎杖就是其中的一员。19世纪中期，虎杖作为一种观赏植物被引入欧洲，不久又被引进美洲。

这一引进便一发不可收拾，在那里虎杖简直是所向披靡，迅速就泛滥成灾，成为一种破坏性巨大的入侵植物，以至于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全球最恶劣的100种入侵物种”之一。

入侵欧洲和美洲的除了虎杖Reynoutria japonica 本种还有近缘种库页虎杖R. sachalinensis 以及两者之间的杂交种波西米亚虎杖R. ×bohemica 等，它们之间形态非常相似且有一定程度的变异，这里统称为虎杖。

新闻中所称的日本虎杖其实就是虎杖本种Reynoutria japonica

虎杖有化感作用，会分泌一些物质抑制其他植物生长。虎杖快速生长的能力也令入侵地的其他植物望尘莫及，在竞争中能占据优势。大量种子和利用根状茎进行无性繁殖的能力又使虎杖得以快速扩张，占山为王，严重挤占当地植物的生存空间，破坏生态平衡。

入侵美国明尼苏达州的虎杖 图源：参考文献 [5]

虎杖的入侵不仅会降低生物多样性，还会加速河岸侵蚀，带来水土流失等不良后果。虎杖入侵河滩地后，经常使本地植物无法生存而形成几乎仅由虎杖组成的“纯净”群落。

虎杖的根茎粗大，缺少细根网络，使土壤变得松散。特别是冬季虎杖地上部分枯死，使土壤裸露在外，直接接触早春融水和浮冰，更容易受到侵蚀。

2019年加拿大魁北克省春季洪泛平原上的碎冰和枯死的虎杖茎。图源：参考文献 [6]

虎杖可以强行穿过混凝土和墙壁的空隙和裂缝生长，对房屋和其他基础设施造成损害。而处理和清除这种入侵植物的时间和金钱成本都十分高昂，至少需要挖2-3米深才可能完全清除，而一旦没能斩草除根，虎杖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清除虎杖的成本十分高昂

虎杖这么厉害，为什么在原产地东亚没能兴风作浪呢？原来，虎杖和本地植物长期共存，相互制约，在竞争中未能占据优势。高大的禾草和树木占据着主导地位，留给虎杖发展的开阔区域较为有限。

同时，原产地的人们有长期利用虎杖的传统，经常被采收也限制了它的过分扩张。此外，东亚的一种小昆虫，虎杖木虱是虎杖的天敌，也有效控制了虎杖的数量。

虎杖木虱 Aphalara itadori 的若虫和成虫 图源：余世文 / inaturalist

等漂洋过海到了全新环境，虎杖凭借优秀的适应性迅速站稳脚跟，原生物种面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入侵者纷纷败下阵来，又没有人类或天敌的威胁，虎杖因此如鱼得水，最终成为一方恶霸。

西寇非孤例，引客须留心

生物入侵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我国也深受入侵物种的危害。大家可能已经对“臭名昭著的”加拿大一枝黄花、水葫芦等入侵我国的植物耳熟能详了，那还有没有像虎杖这样，原产东亚，在本地“和蔼可亲”，却在其他地区兴风作浪的植物呢？

下面就来介绍几种。以下植物均在IUCN发布的“全球最恶劣的100种入侵物种”名单中榜上有名。

白茅

白茅原产于东南亚和东非，在世界潮湿的热带、亚热带和暖温带归化，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野草。目前白茅的足迹几乎遍布世界，被认为是世界上危害最严重的十种杂草之一。

白茅足迹几乎遍布世界

它的生长和繁殖能力均很强，有化感性，常在入侵地形成大片单纯草原，使其他植物无法生长。密集的白茅草原还会增加野火频率，导致原生生态系统退化。

柽柳

柽(chēng)柳原产欧亚大陆和非洲，常分布于干旱或半干旱地区。柽柳在我国西北很常见，适应干旱的盐碱地环境，新疆著名的“红柳烤肉”里的红柳就是指柽柳。

红柳是俗名，指的是柽柳科柽柳属的几种植物，烤串最常用的，是华北、西北的“多枝柽柳”。

入侵美洲和澳洲后，柽柳的根系会将河床的石块结团，使河道变窄，增加洪水风险。同时，柽柳的生长会增加土壤盐度，损害菌根群落，抑制其他植物生长。柽柳的大量破碎落叶也会促进野火蔓延。

葛原产东亚，是豆科的粗壮藤本。葛在我国可谓浑身是宝，葛根是著名的药材和保健食品，茎皮在古代应用也十分广泛，可用于织布、搓绳和造纸，制成的衣物称“葛衣”。然而当引入北美后，葛的生长迅速脱离了人们的控制。

葛在我国浑身是宝，在外国是烦人杂草

葛藤会攀上树木，遮蔽阳光，导致树木和林下植物死亡。葛还是大豆田的杂草，不仅与大豆竞争，还会传播多种植物病毒。此外，在美国农村地区，葛藤还会破坏电缆、铁路等基础设施。

千屈菜

千屈菜是一种湿地植物，主要产于亚洲、欧洲。在我国，千屈菜通常被作为花卉栽培，在各种湿地景观常能见到，也有一定的药用价值。然而这种美丽的花朵在北美却是一种生态负担。

千屈菜在我国湿地公园中是常见的观赏花卉

千屈菜对原生湿地的入侵改变了群落组成和养分循环，减少了湿地植物多样性，也使一些湿地鸟类失去适宜的家园。千屈菜的繁殖能力很强，单株植物年产种子可达数十万粒，且适应性强，在污染水域也能茁壮生长，难以防控。

即便是在原产地表现良好的物种，引入其他环境也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现如今，出于各种目的引种栽培外地植物已成为家常便饭。对引入风险的评估及引种后的管控一定要引起足够重视，避免再次出现“虎兕出柙 ”的悲剧。

这成语啥意思？来，咱们顺便长点文化

虎兕( sì) 出柙 (xiá)

兕：犀牛一类的野兽。柙：关兽的木笼。虎、兕从木笼中逃出。比喻恶人逃脱或做事不尽责，主管者应负责任。出自《论语·季氏》

参考文献：

[1] 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 中国植物志第25（1）卷 [M]. 1998, 北京：科学出版社.

[2] 田关森. 森林蔬菜新品种虎杖菜 [J]. 浙江林业, 2005, (06): 31.

[3] 黄邓珊,辛建峰,毛泳渊,等. 张家界土家族利用虎杖的民族植物学研究 [J]. 中国野生植物资源, 2007, (03): 36-37.

[4] Shimoda, M., and Yamasaki, N. (2016). Fallopia japonica (Japanese Knotweed) in Japan: Why Is It Not a Pest for Japanese People? In: Vegetation Structure and Function at Multiple Spatial, Temporal and Conceptual Scales. Box, E.O., ed. (Cham: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pp. 447-473.

[5] Drazan, D., Smith, A.G., Anderson, N.O., Becker, R., and Clark, M. (2021). History of knotweed (Fallopia spp.) invasiveness. Weed Science 69: 617-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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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Lowe S., Browne M., Boudjelas S., De Poorter M. (2000) 100 of the World’s Worst Invasive Alien Species A selection from the Global Invasive Species Database.

[12] https://www.bbc.com/future/article

[13] https://www.japaneseknotweedspecialists.com/news/how-much-does-japanese-knotweed-devalue-property

[14] https://uk.finance.yahoo.com/news/

撰文、摄影 | 魏周睿

部分图片 | 图虫创意

微信编辑 | 未末

来源：博物

编辑：Artist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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