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文 著
这个周五的晚上,我又准备鼓起勇气写作了。说是写作,其实我也不明白什么叫写作——小说啊、散文啊,我都不懂。我只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符,组成一个又一个段落,最后回头再看,它俨然就是一篇文章了。这文章也不论什么结构,不讲什么思想,只是把心里想的东西全都落到笔头,仅此而已。
然而这听起来容易,实际上则对于我是极其艰难的。落笔,我很讨厌落笔。我只是喜欢把一切的想法藏在脑海里。天马行空的想,不分昼夜的想,睡觉前、课堂上,我都会想。想喜欢的作者,想暗恋的女同学,想对于生命的解读,等等等等。但是这一切都是如此虚幻,且时常转瞬即逝,一回过神,还是教室、还是铁床,先前的思想便烟消云散了。我曾多次尝试把那些思想抓住,趁着那些想法溜走之前,永远的把他们记录下来,但是没办法。我的思想与我本身都在默默的抗拒着。往往只是写下寥寥几行,思想便消失不见了,我所要发出的全部声音也消失了。于是撕掉本子上的那一页,把它揉成一个粗糙的纸团,然后扔掉。每次都是这样,我没有动力去落笔。不过,头脑里的思想却在撕下那张纸的时候又重新的活跃起来了。我逐渐又开始想写点什么了。然后,便又是一个新的重复的轮回。笔记本越来越薄,可是思想却不断的膨胀了。
或许是我浮躁吧,我静不下心来,但这我要怎么控制呢。我好希望那些头脑里的思想一字不差的直接落实成字,不用管那些情节,那些逻辑,就直接作好一篇文章,直接成为一部经典。我随口讲的一句话就是名人名言,我只是出门逛逛街就会成为新闻的焦点。会有无数学者对我赞不绝口,发表无数文章来研究我的思想内涵。然后又是记者,他们使我的住宅热闹非凡,又是中国的,又是外国的,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问着各式的问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位世界闻名的大师级人物则是一一作答,妙语连珠。麦克风,摄像机,疯狂的读者,等待签售的长队——说不定还有纸醉金迷的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功利。啊!我还要批评自己——俗!太俗了!物质占据了精神的高地!
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五十四岁了。我已经成家,有了一儿一女,或者一直单身也说不准——谁知道呢?但是倘若真成了大师,我大概也会很有魅力的。那是我已经谢顶,中间的头发全没了,只剩下两边微微发银的细丝。我可能才华将尽,淡出了文学的视野,然后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啊!我太俗了!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再次出圈。或许我的灵感会再次井喷式的爆发,我就这样再次开启创作的第二段高峰。然后呢,什么颁奖典礼上满是我的名字,什么宴会请柬上都以我为亮点。我会像个国家领导人一样,穿着黑礼服、白衬衫,打着领带,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发言一结束,便是雨点似的、雷鸣般的掌声。十秒二十秒,几分钟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在欢呼中,尖叫中走出会场,上了专车,我的追求者们发了狂似的跟着我的车,喊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呢,我放下车窗,微微探出头来,向他们缓缓招手,点头示意。
这样的幻想,我总要从头到尾每天想一次。每一个细节,一丝不差的,都想一遍。我不清楚什么叫失眠,我把每天晚上睡前的幻想全都放在睡着之前,这是一天必要的且重要的部分。等到那些主治医生说的“深度睡眠”来临时,恐怕离天亮不远了吧。我不清楚,也不在乎,因为我是一直把这些幻想当做睡眠的一部分的。睡眠似乎是让全身放松,把自己与外界二者之间的一切联系切断,以此来休息自我。但是这精神上的思考,我却永远不愿停下来,我巴不得不睡觉,这样自己就会永远置身于脑海里的那个天堂。我是作家,知名的、高深的、永远不会被人遗忘的。
不知不觉周六就到来了。凌晨一点多了,困了。我知道,我在躺上床熄了灯的那一刻会重新活跃起来,我睡不着。我将再次成为思想的巨人,我的思维会新颖的前卫的教我兴奋不已。但是此刻,坐在桌前,拿着笔,写着字的我,是绝对疲惫的。
这篇文章,我还写了好多呢,写了什么来着,我懒得往上翻了。我的笔记本已经要见底了,或许改天买一本更漂亮的笔记本更好写作?笔也该换一支了,他老是断墨,打断我的思绪啊。这次就不撕掉了吧,管他呢,真困啊。睡觉了。
唉——晚安,一个伟大作家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