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重生在被抄家前五日。
前世母亲早早得了消息,逼着谢轩娶了我,她却与父亲在流放途中没了命。
婚后不久,谢轩便冷落我,以致我在乡下别庄郁郁而终。
这一世,我不再携恩求报,拒嫁谢轩。
不想,他却红了眼。
1
睁开眼瞧见母亲的那一刻,我恍如昨日。
母亲愁苦着一张脸,帕子在手里几乎搅成了团儿。
最终,她似乎才下定决心,咬牙道:「凝儿,那就选谢轩吧。」
谢轩?
许久未曾听到他的大名,我都有些恍惚了。
「那孩子在乡下与你一道玩耍,也算是两小无猜,你若嫁过去,想他也必不会欺你辱你。」
没等我回话,母亲便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总算吐出一口气来,眼睛却猛地红了。
她的声音哽咽:「凝儿,往后母亲不能陪着你,万万不可再任性了。」
「嫁了人,便好好相夫教子。谢轩那孩子是个上进的,若能考得功名,往后你就是官家夫人,比母亲体面得多,若是考不上就做个教书先生,回头母亲多给你些陪嫁,日子也能顺遂一些。」
我怔怔地看着她,视线却渐渐模糊。
母亲揉了揉我的脑袋。
「傻孩子,哭什么哭?不过就是出嫁,若是想家了就回门,咱们母女还能再见的。」
见不到了!
母亲,见不到了!
您会在流放途中重病而亡,父亲伤心过度,也跟着一起去了。
我使劲摇了摇头,泪水簌簌而下。
前世父母早早得了要抄家流放的消息,却说是主家想让我给一古稀侯爷做妾,哄着我我匆匆嫁给了谢轩。
等我得知一切,彼时他们已经在流放途中遇难。
眼角的泪被擦去,母亲叹了口气:「好了,时间不多了,母亲得去谢家走一趟,婚礼得这两日办了。」
我猛得拉住她。
「娘,不要!」
她愣了下,旋即有些恼怒。
「你这孩子,母亲都跟你说了这许多,怎么就听不进去?你是宁愿嫁给那老头么?」
我摇头:「娘,谢轩已经心有所属了。」
我的话让母亲愣了神。
她喃喃:「不,不能吧?哪家的姑娘啊?」
「顾茵茵!」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母亲还在苦思冥想:「姓顾?咱们这儿有姓顾的人家吗?哪家啊?」
「不是咱们镇上的,亦非县里府城的,是上京的。她与谢轩自小便有婚约。」我本以为提起她,心中会不自觉酸楚,却发现,说出名字后竟意外地平静。
是啊!
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左不过是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罢了!
我与谢轩是在乡下认识的。
彼时七岁的我与母亲乘坐马车回庄子上避暑,十来岁的谢轩一身褴褛从小道上惊惶冲出,躲避不及撞了上来彻底晕死过去。
我们忙将他带进庄子,请了大夫。
后来才知,谢轩是镇上谢秀才的外孙,其母还未出阁便怀上了他,因着有辱家风,谢家便将他们留在乡下。
七岁时,其母亡故,谢家不再派人来了,谢轩也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三年。
撞上我们的马车时,是因实在饿得受不住,去一户人家地里偷了个果子吃,被追了二里地。
母亲是良善之人,不仅请了大夫,还让下人给谢轩梳洗,为其置办了两套衣裳,留他在庄子里养伤。
那会儿我着实顽劣,庄子里的小孩儿都不敢与我玩儿,我就去寻谢轩,扯着他还未痊愈的身子爬树摘桃捉知了,下田抓泥鳅,甚至一度想下河摸河蚌,被母亲派人逮了回去。
谢轩包揽了错责,母亲没责罚我,我也因此很是喜欢他。
我们关系不错,母亲留他在庄子里生活,还让他陪我去了附近的一位先生那里启蒙识字,却不想,谢轩是个聪明的,很快便得了先生的喜爱,两年后他一举过了童试,更在之后通过了县试府试,十四便成了秀才。
也因此,他被谢老秀才认了回去。
离开前,谢轩长跪我父母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2
母亲说谢轩是重情之人,必不会袖手旁观。
是啊!
前世母亲去谢家提亲,正巧谢轩从府城回来,虽有迟疑,却很快应下。
可不爱就是不爱。
少时的情谊不过支撑了我们两三年的琴瑟和鸣。
及至谢轩中举上京,被认回侯府,一切都变了。
与顾茵茵这位上京才女相比,我这偏远乡下的商户之女着实是粗鄙不堪,不懂礼数。
谢轩喜欢顾茵茵,情理之中吧。
只是如今想来,到底还有着些许不忿。
既然是不喜,为何不放我离去,和离不成么?为何非要锁着我,彼此折磨?
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我才猛地回神。
是了!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既然老天让我重来一回,我是决计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怎就有婚约了呢?」母亲犹犹豫豫:「可不嫁谢轩,你要嫁谁啊?嫁谁母亲都不放心啊。」
我沉声:「那便不嫁!」
「什么?凝儿你疯了?不嫁你就得……」
母亲硬生生止住,因为太用力,手帕上的兰花都变了形。
是啊,不嫁就得跟着流放。
流放的还是西南蛮夷之地,路途凶险万分不说,便是到了地方,也是毒虫瘴气遍布。
我虽顽劣,却到底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他们舍不得我吃半点苦头,所以费心编织了个主家要逼我嫁予古稀侯爷的说辞,还伪造了书信,煞费苦心。
前世的我不疑有他,加之的确心系谢轩,便是仓促也应下了。
可我重生了啊。
这一次,死也得跟父亲母亲一道儿,至少……
有伴儿。
许久,母亲才憋出一句话:「不嫁也得嫁!」拂袖离去。
望着她那倔强的背影,我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擦了擦热泪,我起身将这些年的珠宝首饰全都装了起来。
抱着妆匣就是一阵疯跑。
十五岁的我,身轻如燕,一路跑出院门很快便到了长街尽头的榕树下。
平安镇民风淳朴,我虽是布庄小姐,可爹娘宠着我纵着我,是以即便及笄,我依旧能在镇上疯玩疯闹,也因此,在镇上我着实是有几个好友的,平日里我们就爱在这榕树下会面。
远远地,我便瞧见一道身影,心下欣喜,还道他们与我心有灵犀。
跑近了才愣住。
那人,是谢轩。
「哟,谢小秀才,何时回来的啊?」
有人路过,跟谢轩寒暄了一句。
谢轩淡笑着回了一声:「今早归来的。」
十八岁的谢轩,虽只是秀才,却风姿俊朗,一举一动都带着书生的文雅,与我这等疯癫的丫头着实是不配的。
到底,是我高攀了。
谢轩的视线很快落在我脸上,眼眸深深,唇角扬起。
「凝儿,我回来了!」
若是以往,我必然开心上前,勾着他的肩膀分享近日镇上的新奇事。
可,我已不是往日的林雪凝了。
我见过大婚时一身红衣满脸羞涩的谢轩,也见过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时春风得意时的他,更见过晦暗内室里他满目的冰冷。
那眉眼同如今尚且青涩的五官重合,到底是恍惚了我的神。
谢轩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凝儿,你怎么了?」
我干笑地扯了扯嘴角。
是了!
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小小商户之女,罪人之女,如何敢攀侯府的门第?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3
正不知如何面对如今的谢轩,有喊声由远及近。
「雪凝,谢轩,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是刘兆兴,镇上刘屠夫的小儿子。
他素日里吃得多,胖一些,跑起来脸上的肉都颠颠儿的,近前,这才撑着双膝喘着大气。
「谢轩,你怎的突然从府城回来了?不是快乡试了吗?」
我这才回神。
是了!
如今已是七月,乡试开考是在金秋八月。
原本谢轩是准备在这次的乡试大展身手的,却不知因何,两辈子都回了平安镇。
上辈子他为我操心林家流放的事耽误了乡试,被师长外祖埋怨,这一世没了我的牵累,自是会轻松许多吧。
是以我也笑着催促:「是呀谢轩,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赶紧回府城去吧,耽误了乡试,你就不能当来年的状元了!」
「对对对,状元……」刘兆兴想跟着起哄,对上谢轩那凝重的眼神,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我也瞧出谢轩的不对劲了。
他唇角下压,眼神冷硬,很是不喜的样子。
他果真是不喜的,下一刻就提着我的衣领将我扯远,还警示地回头扫了眼刘兆兴。
等远了些,见我挣扎地厉害,他才将我放下。
「林雪凝,林家出事了你如何还笑得出来?!」
我怔住。
他竟已知晓了。
「你……是知道了所以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吗?」
谢轩板着脸:「不然呢?」
原来如此。
娘说的果然没错。
谢轩果真是重情之人。
当年林家的帮扶能换得未来状元如此惦念,也算值了。
只是,当初他心急火燎地归来想着帮扶林家,怕是万万没想到,叫我娘逮了个正着,逼着他娶了我吧。
这一世,不会了。
我将怀里的妆匣往他面前送了送。
「不用了,我娘已经打听过了,不过就是抄家流放。」
「喏,我想着既是要抄家,这些值钱首饰可不能便宜了官家,还想着同你们分了呢,回头你们也好照拂我一二。」
谢轩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
他眼睛眯着,瞳孔微缩,在打量,也似是在质疑。
「凝儿,你说话何时这般文绉绉的了?」
我怔了怔,笑了。
十几年的夫妻,到底我也变了啊。
「这不是学你说话的嘛?」我打趣,「谢轩,等你考上了状元当了大官,可别忘记我这小伙伴啊!」
他眼神怪异地望着我,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许久,脸色倏地变了,轻哼了声,拂袖离去。
「诶,你怎么就生气了啊?大不了我多分你一些啊!」
看着谢轩远去,我才总算松了口气,旋即暗自捶了捶脑袋。
「雪凝,你们家要被抄家流放吗?」刘兆兴难以置信。
我缓了过来点点头:「嗯,主家造了孽,我们旁支被连累了。」
「啊?怎么能这样?你们从来没得主家的好,受难却躲不过。」刘兆兴愤愤不平。
我苦笑:「夫子不都说了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完我将妆匣往他面前一送:「拿着,走,我们去找小柳儿,听说这次是流放西南,我这般娇滴滴的姑娘,指定得带上好些药才敢上路,不然叫那毒蛇一咬,不得肿成你这样的包子?」
「我才不是包子,我这是福相。」刘兆兴立马反驳。
我顺手扯了扯他的耳朵:「是挺有福相的。」
蓦地,我感觉如芒在背,转身仔细瞧去,背后却只有三两熟悉的镇上之人。
奇怪!
我狐疑地摸了摸脑袋,瞧着面前的药铺走了进去。
4
小柳儿是镇上柳大夫的小儿子,因着身子孱弱,自小就被附近孩童欺负,是以大了些便常年躲药铺里,一身的药味儿。
他向来认死理,便如此刻。
「爹爹说过,我们柳家行医是为了救死扶伤,而不是害人。」
我解释:「哪里是害人,是救人。」
刘兆兴重重点着脑袋:「对对对,小柳儿你瞧瞧雪凝,这么漂亮,流放路上被人盯上欺负了怎么办?若是脸上全部长满了脓疮就不一样了,歹人瞧着都嫌弃。」
「就是,小柳儿你再要坚持,信不信我现在就往脸上划几道?」我威胁。
小柳儿慌了,只得讷讷应下。
配置好了药,他少不得又给我几瓶药丸,说是治瘴气用的。
我摆手:「小柳儿,你不知道流放是啥样的吗?换洗的衣物都不能带,更别说药了,你若真想帮我,给我几个偏方,治蛇虫毒和瘴气毒的,我临时抱佛脚背下来也是成的。」
小柳儿眉头紧皱:「要不,我把抄写的医术给你?」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他一把将我的手拍开:「不能拍头,长不高。」
而后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雪凝姐,你受得住流放的苦吗?」
我嗤笑:「你雪凝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是问题吗?」
刘兆兴附和:「就是,这是问题吗?」
跟儿时的这几个玩伴在一道儿,仿佛时光真的回到了从前。
可惜,快乐是如此短暂。
没等我在小柳儿家吃个便饭,小辫子匆匆跑进来。
「雪凝姐,伯母领着媒婆去谢家了!」
果然。
母亲还是一意孤行啊。
「小柳儿,你负责把这些首饰跟小辫子他们分了啊。」我吩咐了声忙往外跑,却不想,还没跑到谢家,便见谢老秀才领着媒婆缓步走来。
俩人身后一众人手上或提或捧,上头都盖着红布。
这阵仗,便是母亲也愣了半晌。
发现我过来,她小声问:「谢家这是要跟谁结亲呢?是那个姓顾的姑娘吗?」
这我如何得知?
前世可没有这一出啊!
我疑心怕是我重生改变了什么,才导致这阵仗发生。
再回想前世今生谢轩都在今日回了平安镇,莫不是谢轩与那顾茵茵在府城便已遇见,早就心有所属?还是……
没等我想明白,倒是那鬓边一朵红花的媒婆笑着挥舞着红帕子上前。
「哎呀,林夫人,这不是巧了嘛,我们谢小秀才钟情雪凝小姐已久,想着……」
后续的话我全听不清了。
媒婆那句「谢小秀才钟情雪凝小姐已久」若雷鸣一般在耳边隆隆作响。
不可能!
怎么可能?!
谢轩若真钟情于我,怎会那般冷落我?还将我送至乡下别庄?
还是说,此刻的谢轩的确是与我有情,只是见了顾茵茵,便情移了?
是了,男人大抵如是,上京城里三妻四妾更是比比皆是,不过是见一个心悦一个罢了。
我苦笑。
林雪凝啊林雪凝,重活一世,你如何还会为这般儿女情爱晃了心神?
愣神的功夫,母亲在媒人的说辞下已经面露喜色,及至谢老秀才上前行礼,声若洪钟地诵出聘书,母亲更是眼眶发红。
「林夫人,这桩婚事你觉得如何?」
母亲自然是要点头的。
我忙拦住她,歉意地朝谢老秀才干笑了下。
「不如何,我不嫁!」
5
平安镇不大,这热闹又稀奇,此刻自然是聚集了许多街坊的,大家都面露期待。
听了我这话,众人顿时惊疑了起来。
「是怕谢小秀才考不上举人?」
「难说啊,听说林家在上京可是当大官的。」
「可我瞧着雪凝跟谢小秀才关系不错啊,怎会拒绝呢?」
……
「雪凝!」母亲气愤出声。
她还未来得及呵斥,我就被人一把拽开。
拽我的是谢轩。
他面色阴沉,低低道了声:「凝儿,我有话与你说。」
不由分说拉着我进了不远处的谢家。
「放开,放开!」
进了门,我用力甩开,一抬眸,对上了谢轩赤红的双眸。
思及此刻的谢轩也许对我是真情,我耐着心劝解:「谢轩,你不要……」
「凝儿,你也重生了吧?」
我难以置信对上谢轩的眼神,后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他也重生了吗?
怔神了片刻,我释然了。
既然都重生了,那便好说了。
「谢轩,」我深吸了口气,「前世我最后悔的莫过于没能陪伴在父母身侧,你是知道的吧?若你还对我们儿时的情谊有半点感怀,便应成全我,不是吗?」
谢轩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声音很轻很轻:「那我呢?」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凝儿,那我呢?你难道就没考虑过我?」
「你?」我笑了,「谢小侯爷,上京还有个第一才女顾茵茵等着你,你们恩爱非常,是上京城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不是吗?」
谢轩摇头:「不是,凝儿,你误会了,我……」
我抬起手:「不管是不是误会,整个上京城的人都这么认为,那就是事实。」
谢轩张了张嘴,到底化为了一声叹息。
「所以这次,凝儿,你不想嫁给我了吗?」
我笑了。
「谢轩,报恩有很多方法,你若是担心有人戳你脊梁骨,大可日后往西南多寄些书信,而不是被逼着娶我。」
「不是逼……」
我摆手:「我懂,母亲一直说你是重情之人,你是自愿娶我的,报恩嘛,我知晓。」
「不是,我是真的钟情于你,凝儿……」
「谢轩,」我定定地看着他,「前世我在别庄里日日盼着等着,你哪怕有一日来看过么?」
谢轩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我冷笑:「所以谢轩,别骗自己了。还有,我林雪凝,傻一辈子,够了!」
这一日,林家与谢家沦为了平安镇的谈资。
我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趁着母亲与我赌气的功夫,很快召集了丫鬟家丁和布庄的伙计,一人给了五十两,将他们遣散。
母亲见状愣了愣,很快转过身抹起了眼泪来。
父亲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忙催他:「爹,你快哄哄我娘吧,成天抹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纳妾呢。」
「浑说什么呢?」父亲母亲齐齐瞪我。
「瞧瞧,我还是看看布庄有啥好东西,多的话,叫街坊分一些去,你们继续恩爱啊。」
前世我与谢轩成婚后也管家了六七年,如今做事也是有章有法,等父母心绪平和之后再过来,布庄上只留下些陈年老布了。
「你这丫头,倒是机敏。」父亲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是凝儿啊,你若是跟着流放,路途上……」
「爹,我让柳大夫配了药方,这几日熬煮抹在脸上便能生脓疮,流放的路上应当是安全的。」
父亲愕然,许久,化为长长的叹气。
「哎,我跟你娘原本还想着瞒你来着,可流放的消息到底是谢轩那小子传回来的,他又历来宠着你,怕是不经意间漏了消息与你,是命啊。」
我皱眉:「爹,消息是谢轩传回来的?」
6
「嗯,」父亲缓步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愁苦着一张脸,「那孩子一直心悦你,虽说仓促也想着娶你过门保你平安,还建议我们假死逃脱,他去找两具尸体替我们,可这般就得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爹我一辈子磊落……」
所以,前世也不是父母携恩逼迫谢轩娶我的?
许久,还是父亲叹了口气:「凝儿,你与谢轩感情甚笃,就嫁了吧,这样爹娘才能安心。」
「是啊,这样爹娘就能在流放一月后暴毙身亡,我在嫁给谢轩后差点沦为下堂妇,不到而立便身亡?」
父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凝儿,你又浑说!」
「爹,我是重生回来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我认真地看着他,「不然以我的性子,既然要散财,怕是整个林家都得散尽不是?又如何能留得这些装样子?」
饶是我极力证明,重生的事情父亲依旧难以接受。
等告知母亲,她倒是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我可怜的凝儿啊,怎么这般命苦啊!」
哭过,母亲便不再逼着我出嫁了。
父亲再度出了门,上次是去求证林家是否真出了事,这次则是去打点的。
我与母亲则开始找人了解如何在蛮夷之地生存,流放途中需注意什么,为流放做准备。
第三日,风尘仆仆的谢轩上门了。
「我都说了我不嫁。」我无奈看着他。
谢轩没吱声,只默默地递来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我托人赶制的衣裳,有特殊香气,防虫蚁老鼠,穿上在牢里能好受一些。」谢轩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凝儿,万万照顾好自己和岳……伯父伯母。」
我没推拒,只点了点头:「谢了。」
谢轩离开,母亲才从后面出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啊,怎么就变心了呢?」
我笑:「娘,上京繁华迷人眼,他又不再是乡野小儿,自然是易变的,不过他心不坏。」
只是不爱罢了。
如今这般,我认为倒是两全其美。
后两日,刘兆兴小柳儿他们陆续上门,母亲钻研起了医术,父亲与镇上老捕头讨教了防身术,而我,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下,整出了千两白银给谢轩。
他约莫着是跟我一道儿重生的,虽有手腕但缺了银两办事也难,既然有照拂我们之心,多给点钱让他去打点,总比父亲如无头苍蝇一般来得强。
当浩浩荡荡的官兵包围了布庄和我家时,我和父母相识苦笑。
被捆绑着带走时,刘兆兴一路哭哭啼啼跟着,小辫子鼻涕都出来了,直接用袖子一抹,我也看到了榕树下的谢轩,他长身而立,目光深邃,眉间满是愁容。
有人问他:「谢小秀才,林家这是犯了何事啊?原先不都好好的嘛。」
他摇头:「不知。」
「你不是与林家那雪凝很好嘛,不查一查?」
「不了老丈,我还得乡试。」
「哦哦哦,你得去当举人老爷喽。」
交谈声丝丝缕缕传入耳中,我扬起嘴角。
真好!
谢轩,从此你便可春风得意马蹄疾,再不必被我拖累了。
不知谢轩是如何打点的,一路到府城监狱我们一家都没遭遇苛待,等其余林家旁支齐聚,流放上路前,谢轩才又来了一次监牢。
瞧见我这满脸的脓疮,他骇然片刻,很快笑了起来:「凝儿你历来聪慧,此法果然得当。先生原先便说,若你是男儿,不说状元榜眼,考个进士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人,不娶我之后倒不再如前世一般冰冷,竟能开玩笑了。
只是笑说后,谢轩面上说着已经帮我们打点了同行的差役,眼神却示意我看他的袖口,一封书信很快被塞了过来。
书信鼓鼓囊囊的,拆开,两页纸里还裹着一枚锋利的刀片和一块磁石。
母亲瞧见大骇,紧紧捂住了嘴,满脸难以置信。
7
监牢光线昏暗,只一小小的窗口漏下点天光。
看信得站着,谢轩的两页纸写得密密麻麻,更是吃力。
先头只是注意事项,我眯着眼看清后一一记下。
父亲探头过来:「来都来了,谢轩那小子有啥事不直说非得写信啊?」
我的身子却轻轻颤抖了起来。
热泪滚烫,滴滴砸在信纸上,模糊了漆黑的字迹。
「凝儿,前世诸般打算岳父岳母依旧被害,幸得重生,望临沁县时处处小心……」
所以,前世谢轩与我说父母是病逝,其实是假的?
他们是被害的?
谁出的手?
又是为何出的手?
对上父亲的视线,我忙擦了擦眼,继续看了起来,身子却不禁踉跄了下。
「皇位争夺?」
林家被卷进去了吗?
难怪。
父亲瞧着我这模样,垫着脚仔细看了看,也是面露骇色。
也是!
消息是谢轩传来的,父母前世今生怕都不知道主家如何遭了难连累到他们,糊里糊涂地被抄家,糊里糊涂地上路,糊里糊涂地死去。
我的爹娘,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更是与夺位毫不相干,他们为何不能放过?为什么?!
满腔的怒意在心中交织,最终还是化为无力。
信的最后,谢轩留下一句:「凝儿,我以为你去了乡下便能如儿时一般惬意自得,我错了。这一世,无论你在何处,望岁发长欢愉,万事皆胜意。」
这是……要跟我彻底撇清关系了么?
也好!
信纸落入恭桶里,上头的墨迹很快化开,消失不见。
父亲却不免彷徨和懊悔:「怪我,若是听了谢轩的,放火假死多好?何必如此冒险,拖累了你们娘俩。」
我悄声安慰:「爹,不怪你,这关口,假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再说了,谢轩已经打点好了,他那般聪慧,必不会让我们遇险的。」
母亲也重重点头,父亲才稍稍释然。
流放需日行五十里。
浩浩荡荡的林家旁支上路,打点过了,虽不至于路途中也捆绑戴枷,但还未两个时辰,便已哀嚎震天。
父亲往日忙活生意,赶路是常事,我则是见天地镇上疯跑,这点路都不是大问题,倒是母亲,还未半日,腿脚便已不利索了,我与父亲只得轮流搀扶。
从日出到日落,及至月上中天,总算才歇了下来。
薄薄的刀片从我的袖口射出,很快回转,嵌入了木棍中。
我勾起嘴角。
谢轩倒是给了我一个利器。
前世谢轩虽为状元,但交友广泛,所识的江湖人士里便有一位擅长暗器的,这名为行无踪的暗器最是得我的喜欢,日日习练,足足三月才得了真功夫,的确是比我藏在发间的细针更为得用。
正想着,有惊呼声传来。
我忙抬眼看去,却叫母亲捂住了眼。
「凝儿别看!」
父亲低低骂了声:「这才第一日!!!」
边上不知是哪一支的族人感慨:「别说第一日了,清晨上路时他们那眼神就不对,哎,可惜了那样好的闺女,没了清白,怕是要……哎……」
我将母亲的手拿下。
没了清白?
我既在此,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哎,凝儿你去哪儿?」
「小解。」
8
攀上树枝,就着皎洁的月光我细细看了会儿。
这与想象的不同啊。
那被拖走的族妹被衙役逮着威胁了一阵,坐在那儿开始干巴巴地喊救命,衙役还给她削了半个果子吃。
有这般玷污人清白的?
还是说……
这是谢轩安插的人手?还是他俩原本就有私情?
我仔细瞧了瞧那衙役,悄悄退了回来。
父母见状,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见我全须全尾的,这才放下心。
我给母亲摁着腿肚子,安慰着:「放心吧,你女儿可不是鲁莽之人。」
母亲睨我一眼,到底是累极了,很快便鼾声阵阵。
父亲悄悄给我递了半个馒头:「凝儿,饿了吧,赶紧吃。」
我惊讶。
今日一共就给两个馒头,父亲怎么还留半个?
旋即摆手:「爹,我不饿,你赶紧吃。」
我俩正推搡间,有轻咳声响起,转头便瞧着一衙役将怀里的东西一抛,转身离开。
「砰!」
我忙放开母亲的腿肚子,双手接住,闻了闻,惊讶地看着父亲:「肉香?!」
得了父亲的肯定,我忙悄悄侧了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跟父亲分食了些许,剩下的全留给母亲。
父亲一抹嘴:「谢轩这孩子倒是妥帖。」
我也没忍住笑。
可不是?千两白银我可没白送。
有了差役三日一次的肉食投喂,我与父母这一路倒没怎么受苦,可其余旁支的族人却一个个飞快消瘦了下去,终于有一日,其中一七八岁小童倒了下去。
「大夫,快去找大夫啊!」
差役轻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大夫?再说了,你们可是被流放,你有钱找大夫啊?」
「你?!」
「别你你你了,你们可是罪犯,要么背着走,要么扔下,选一个。」
我袖中的行无踪蠢蠢欲动间,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们要找大夫?!」
我与父母对视了眼,皆是难以置信。
这是……小柳大夫?小柳儿的大哥?!
等背着背篓的柳元丰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真是他!
「小柳大夫,快快快,这边!」
父亲也顾不上那些差役了,招呼柳元丰去瞧那族弟去。
我见状,忙朝差役走去。
「差役大哥,您看,咱们这流放得日行五十里,若是身子不好就走不利索,岂不是耽误了各位差役大哥的任务?不若叫大夫医治医治,脚程还能快点不是?」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一脸恳求。
差役瞧着我满脸的脓疮,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说话就说话,凑这般近作甚?」
旋即无奈挥手:「那便休息半个时辰!」
那族弟被医治了,却也没气力继续前行,也不知柳元丰是如何与那些差役商量的,后头直接同他一路坐在了马上,叫众人一阵羡慕。
夜晚休息时,柳元丰才悄悄与我道:「小柳儿在家求了我几日了,实在受不住,再者你那些首饰我也得了几件,哎,拿人的手软啊!」
我忍俊不禁。
第二日那被医治的族弟身体大好后还央求着要坐马上,哭闹着不前行,叫差役抽了一鞭子,只得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地自己走。众人也歇了骑马的心思,老老实实行路。
有柳元丰在,这一路上虽疲累,大家倒是无恙。
往往到了休息之处,大家还能分得一碗热汤。
差役更是常有鸡汤,因而众人皆欢。
等到了宁县时,上京的主家一行汇入,队伍立马壮大了许多,押送的差役也多了起来,差役也给我们上了枷锁,柳元丰见状也知不宜再留下,纵马离去。
9
我们这些旁支对惹祸的主家自然是愤恨不已,一路上虽然咒骂不已,临了休息却也没动手。
一是累极,实在没气力,二则到底同气连枝,往日靠着主家的威风作威作福,落了难总不至于太过苛责,三则主家这些人与我们相比,约莫着是没多打点,着实凄惨了些。
夜晚休息时,父亲泪眼涟涟地去找了主家几十年未见的族叔,我偷偷去瞧了眼,那族叔须发皆白,整个人颓丧不已,瞧着父亲连连感慨:「苦了你们了啊。」
父亲回来直抹泪:「凝儿啊,你这叔祖前些年还是黑发的,遭了老大难了啊。」
母亲也跟着红眼。
我又瞧了瞧周围这些族人。
这会儿谁不是遭老大难啊?怪就怪那个卷入夺位之争的混蛋,你争就争,不能手脚干净些?却叫全族人跟着受罪。
正思索间,便瞧着其中两个陌生的差役对视一眼,悄悄往树林里走。
我警惕起来,忙问:「爹,这地界离沁县多远啊?」
我爹虽说只在平安镇开了个布庄,但早些年是走南闯北了的,简直就是大虞的活地图。
闻言他忙擦了擦浊泪,四处望了望:「这里应该是牛头山了,翻过两个山头就到了。」
说着说着,他似乎才想起谢轩信中所说,顿时面色微变。
我不着痕迹地跟他对了下视线。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便是危险时刻了。
父亲到底是不放心,悄悄找了族叔好生嘀咕了一阵,才又溜回来,随后叹着气悄声与我说:「凝儿啊,明日若真有人动手,咱护着你娘就成,别的咱没能耐,怕是管不了的。」
我面色沉重地点头。
父亲只我一个女儿,儿时叫我女扮男装去读书,十岁后又请师父教我拳脚功夫,他总说,读书才能识理习武才能无欺。
可惜前世听闻父母遭难时我怀有身孕,不小心落了胎,自此后身子便虚弱沉重,越发不利索,也只得玩一玩行无踪这样无需跑跳的小玩意了。
这一晚,即便知道要多休息,我睡得也并不安稳。
清晨上路时,父亲便刻意引着我们往队伍中间走,事关生死,这会儿只能保小家。
动乱是下了牛头山起的。
一伙黑衣人提着刀从山坡上俯冲而下,见人就砍,一时间族人吓得哇哇大叫,有的四散逃开,有的劈手夺刀,主家那头有两利索的少年,成功夺刀后,一把将歹人的脑袋砍下,那脑瓜滴溜溜地滚,落进了我与爹娘藏身的溪边小灌木里。
我愣了愣,忙捂住娘的眼睛。
胸中一腔恨意在涌动,却生生被我压了下来。
不能妄动,不敢妄动。
我得护着父亲母亲。
恰在这时,一伙官兵出现,与那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见状我忙吩咐父亲照顾好母亲,冲了出去。
捡起地上掉落的砍刀,对着黑衣人就是一阵劈砍。
间或,袖中的行无踪飞出,割破黑衣人的手腕和脖子。
一时间鲜血四溅,哀声不绝。
等场上所有黑衣人都倒下,我才发觉胳膊一阵阵抽疼,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然被砍中几刀,血肉翻出,甚是骇人。
直到此时,我的手才隐隐颤抖了起来。
柳元丰不知从哪里冲出的,飞快帮我包扎好后,又给受伤的族人与官兵差役处理。
我们一行伤残到达沁县时,便听得锣鼓宣天。
原是沁县的一位秀才公中了举。
我恍然,乡试都放榜了啊。
10
细细算来,我们被流放竟已过了一个月多。
怕是此时谢轩也中举了吧?
做不成夫妻,我亦希望谢轩此次乡试顺利。
他感恩,那我们即便到了流放地,有侯府护着,日子也能过得顺遂一些,他中了举才能去上京,才能与侯爷相认不是?
脑中思绪纷飞间,柳元丰不知何时凑到我身旁:「雪凝,那些究竟是什么人?还会再来吗?」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是啊!
若是涉及夺位之争,这些人一击不中,会派更多人前来,指定是想要斩草除根的。
不对!为什么要铲草除根?
林家已经被流放了,还是西南蛮夷之地,消息闭塞,他们担心什么?还是说……
有什么把柄落在林家手里?
思及此,我浑身颤抖了起来。
视线落在主家的一个个人身上,我难掩愤怒。
这些人指定是筹谋着重新崛起,拿那把柄当投名状,却不知早已泄露了风声,招来了杀身之祸。
可恶!
得去弄清究竟把柄是什么才行。
在沁县整顿一番后,父亲又开始红眼了。
「死了百三十九人,里面还有七个娃娃啊。」
我环视一圈,族人皆是如此,默默垂泪面色凄然。
有气力的已经去挖坑,打算就地掩埋族人。
母亲帮着柳元丰处理伤口,回来却是一口馒头也咽不下,直干呕着,脸色十分难看。
我哄着她喝了点水,那头闹将起来。
「你们究竟干了什么?我们被流放还不够,现在还有人要杀我们,你们是不是想害死全族?!」
父亲忙上去劝阻。
众人一番拉扯,总算将气头上来的几个族兄与主家的分开,父亲极尽全力安抚着,我则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主家一抿唇的少年身上。
大抵是我一姑娘家提着砍刀杀黑衣人,他对我的靠近并不排斥,套近乎了三四日,总算开了口。
主家原先是有一姑奶奶进宫当了嫔妃的,那姑奶奶早便失了宠,又膝下无子,原本跟夺位之争毫无相关才对,却不知为何,竟在三四个月前乔装打扮回了一趟娘家。
自此后,主家几个有差事的便遭了难,不是罢免便是下狱,后头一人更被查出与北方狄族有染,圣上震怒,原本是下令诛九族的,七皇子求情,这才改判全族流放。
「七皇子?」我狐疑皱眉。
「嗯,七皇子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皇子。」
我问:「所以我们林家真的与狄族有染?」
那人立马炸毛:「如何可能?家主两个嫡子都是折损在北边,你难道不知?」
我一个旁支哪里知晓这些?
不过那把柄倒是有了眉目。
怕不是哪位皇子与狄族有染的证据了。
从七皇子为林家开解来看,十有八九便是他。
正想着,那人长长叹了口气:「听闻家主原先求助了顾丞相的,却不想,朝堂之上他是半点不帮,倒是往日里与我们林家不太对付的七皇子出手,人心啊,真是复杂,啊!」
他痛苦地挠头,恼怒地看着我:「你打我作甚?」
「小小年纪伤春悲秋的干啥?真要想作为,就跟我学点拳脚功夫,日后你也能杀敌守护家人。」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能教我?!」
11
我虽是女儿身,可杀敌的狠厉着实震撼到了族人,当瞧着月光下我指导人练武,族中有好奇的少年也跟了上来,我也没吱声,只默默地演示,然后纠正他们的动作。
原本颓丧的林家,因为这些少年的热血,渐渐活了过来。
躺下休息时,父亲悄悄与我说:「那些官兵说是县令接到上京宁远侯的书信才前去支援的,凝儿,你认识宁远侯吗?」
我颔首:「谢轩的父亲便是宁远侯。」
父亲恍然,我心中却满是诧异。
这会儿谢轩刚中举,还未来得及进京,更谈不上相认,如何能让宁远侯书信给沁县县令?
便是重生后谢轩立马书信给宁远侯,相认之事如何能简单了事?还是说,谢轩没参加乡试,而是去监牢看过我们后就立马去了上京?
胡思乱想间,我感觉手臂被轻轻拉扯了下,扭头看去,是柳元丰。
他轻轻解开我手上的布条,见我望来,苦笑了下:「雪凝,你那些首饰没了,给你换了最好的金疮药。」
这是……没钱了。
也对,一路上都是柳大哥贴钱给我们医治,林家千百口人,银两如何耗得起?
可我们现下都是被流放的人,身无长物,根本没钱。
眼见我皱眉,柳元丰宽慰我:「放心吧雪凝,你柳大哥医术虽然不精,但不至于给你留下大伤疤的。」
我不禁失笑。
「都什么时候了,我哪里还担心伤疤啊?」
没钱就赚,只是赚钱的法子还得跟父亲多商量。
「凝儿,这……能成吗?」
父亲下意识便摇头。
「爹,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苦力是咱们做的,生意也是咱们做,他们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得利,如何不能成?」
「再说了,剩下还有一半路途,柳大哥就算扁鹊在世,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为了族人,咱们还是得想方设法赚钱的。」
父亲被说服:「那,那我去跟你叔祖商量商量?」
「嗯,咱们兵分两路,我去找差役大哥。」
顶着满脸的脓疮,差役原先瞧见我都不忍直视地挪开目光,但因着此前我那英勇的杀敌,一个个望着我的目光嫌弃中又带着些敬佩。
等我将事情一说,有几个先动摇了。
陪同罪人流放虽然在开始时有人打点,但谁能嫌钱多呢?
再说,又不用自己出力,搬运货物都是我们自个儿来。
很快差役这边便说通了,只在分成上与我口舌一二,最终约定三七分,他们七,我们三。
父亲那边却遭遇了难题。
「不成,我林家如今可是书香门第,即便如今犯事被流放,如何能自轻自贱,做那低贱的商贾?」
父亲也是被数落了许久,一气之下也不浪费口舌了。
「你们是高高在上,端看你们活不活得下去吧。别说路途上的病,就说这几个伤了的,要没钱医治,你们几个老头儿自个儿挖坑把儿孙埋了吧。」
瞧着好生将主家那些人气了一番,父亲心里的郁气散了,转头便找旁支商量。
旁支虽读书人也多,可到底没主家那般矜贵,父亲三寸不烂之舌下,也纷纷同意了他的建议。
12
「差役大人,烦请告知我们余下途径之地,我们也好商量购置何种物资……」
父亲跟差役讨要了路线后,很快跟族里其余经商之人商议好了做什么买卖,又让族人贡献出偷藏的银钱等物,好当本钱。
至于我,则继续带领那些未受伤的少年一道儿练武,而他们,也成为了接下来运送货物的主力。
第一批货物成功在湖西地区销售一空时,差役们每人分得了五十几两银,个个眉开眼笑。
而我们也得了近三百两,族里受伤的老少都得到了医治不说,因着差役高兴,伙食也大为改进,我们身上的枷锁也都拆了去,放在驴车上,老弱妇孺也能靠着驴车行进。
一时之间,原本被刺杀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族人总算瞧见了希望,对未来也不再彷徨,有些族人自动加入了运送货物的队伍里,没力道的,也尽量帮助其余族人。
如此继续十余日,又分了一次钱,眼见着人烟稀少,柳元丰给我们配备了蛇虫和瘴气的药物。
自然,我们优先给差役大哥送了去,随后族人一一分配,轮到主家时,一个个眼神躲闪。
父亲轻哼了声,回来时连往日对族叔的恭敬也没了。
「一个个忒迂腐,不懂变通!」他评价。
我没忍住笑。
这时日,我脸上的脓疮渐渐消了下去,可到底近两个月的风吹日晒,脸也成了黑炭一般,唯有一双眸子越发晶亮。
往主家那头瞧了眼,我安慰父亲:「放心吧,快了,他们很快就不再这般了。」
父亲惊疑地看着我,我冲他挤了挤眼。
这段时间柳元丰可不止是帮着治病,还偷偷给主家那些人下药。
随时可能再来的刺杀一直让我心神难安,是时候了,让他们交出把柄。
「柳大哥,他们神志瞧着还是清醒的啊。」
夜半,我狐疑地看着柳元丰,后者耸肩:「我能下毒已经是违背祖训了,可别什么都看我。」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
差役大哥已经被我们打发去县里快活去了,今晚我们一身夷狄打扮,就是为了套话。
可惜,主家这些人根本不为所动。
我们又换了皇子打扮,百般解数,仍旧无果。
我累了,这般人真难伺候。
正躺着间,一面熟的差役回来了,见状愣了半晌,很快回过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给我送了个荷包来。
「差役大哥,这是什么?」
「我哪里知晓,是你那未婚夫婿给的。」
未婚夫婿?
谢轩为了给我们打点还真不在意名声啊。
等差役离开,我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空白的纸。
柳元丰疑惑:「这啥也没写啊。」
「急什么?」
不过是江湖小伎俩罢了。
我将纸放在火堆边上烤着,渐渐地,上面浮现了字迹,柳元丰诧异间,我已经飞快看完,将纸往火堆里一扔。
原先那差役忙跳了出来:「哎,你怎么就烧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信怕是谢轩一早就让他给我的,他大抵是翻开看了,却一无所获,实在解不开才给我的。
「抱歉啊差役大哥,这是我那未婚夫婿信中说要烧掉的,免得连累差役大哥,我没多想就……」
那差役气得跺脚,但也无可奈何。
这回他是真的走远了,我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站起身,我一把揪起家主。
13
「柳大哥,麻烦了!」
看着写好的纸上字迹一点点淡化,我将其封好放进竹筒里,塞进画轴里交给柳元丰。
所料不错的话,现在谢轩应当去往上京了。
若真能成,我们林氏一族便能沉冤得雪,我们也能回到平安镇,即便不成,那也能将上京搅个天翻地覆。
再度上路,草木愈盛。
初遇瘴气时,漫天的白雾几乎让我们走散,好在我们早有准备,一个个绳索捆缚住,不至于迷了路。
吃下解药,才走出瘴气,就瞧见前方黑衣人手中砍刀发出的寒芒。
又来!
可惜,这一次我们林家少年不再惊慌畏惧,他们个个骁勇,即便功夫差,可拼着那鼓气,愣是叫这帮黑衣人畏惧三分。
只可惜,没了官兵的相助,这次我们只是险胜。
拼着人多,将他们杀了个干净,可族人也死了两百多人,差役也死了一半。
默默挖坑将族人埋了,差役的尸体带到县里,柳元丰和母亲他们一道给族人治伤,有旁支终于忍不住,逮着家主就狠踢了一脚。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一句话,瞬间让族人呜咽声四起。
我也没忍住红了眼。
那人怒喝一声之后,缓缓跪倒在地:「我可怜的儿啊,才十六啊,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连累我们流放不成,还非要我们的命?一波又一波,是要我们灭族才甘心吗?」
主家那些人纷纷移开目光,我吸了吸鼻子,上前:「族叔你先起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波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真的?」
「嗯,真的,他们不就是拿着七皇子与夷狄私通的证据嘛,好在这些证据我已经拿到了,让人送去了上京。」
家主及几个知情人面露惊惧地望着我。
「黄口小儿,休得胡言!」家主愤怒出声,怒气将他的八字胡都吹了起来。
我懒得看:「是不是胡言,再等一阵子不就好了?」
他们瞬间面面相觑起来。
谢轩毕竟是重生的,我虽对他移情十分不齿,但其能力是可信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们翻山越岭到了流放之地,手里已经有了千两白银。
将所赚的银两上交给守军之后,他们给我们分配了最轻松的活计。
部分族人服侍守军之外,基本上都去垦荒。
母亲因为一路上跟柳元丰学医,颇有经验,当了医女,轻省许多。
那些个练武的少年留一半下来,剩下一般随父亲他们一道儿出去做生意,所赚银两九一分。
如此,一年下来,族人虽生活不丰裕,却也安然。
前日里更是有旁支添了丁,眼见着日子是越发有盼头了。
主家那些人却坐不住了。
听到主家有人悄悄离开流放地后,我嗤笑不已。
「雪凝姐,不去追回来吗?」有少年担忧地问。
「追什么?咱们每日开垦不累啊?让他们去吧。」
去了,才能死心。
那人去了三月还未归来,主家又惊惶了一阵,再度派出了一人。
父亲经商归来,给守军首领贡献了两千两银和各种物资后,悄悄与我说:「凝儿,爹打听到了,谢轩真得了状元!」
「这孩子是真出息啊,若是当初你嫁给他的话……」
对上我平静的脸,他怔了怔:「凝儿,莫不是前世……」
我颔首:「他也是状元。」
父亲感慨:「哎,可惜喽。」
有什么可惜的?
穷乡僻壤粗鲁不堪的妻子,只会被他藏匿在后院在别庄,见不得人,还不如此刻自在呢。
回想前世最后一段时日的自怨自艾,我只觉得当初是真叫猪油蒙了心。
便是落了胎体虚又如何?
习了武,别庄人高的围墙又如何能困得住我?
却甘愿沦陷在情爱失落里无法自拔,愚蠢至极。
这一世,不说父亲母亲,便是开垦种植,哪样不比倚窗垂泪强?
14
日子一晃又是一年。
这流放之地因为两年的经商,也焕发了生机,隐隐有了繁荣之象。
正当我们喜悦地准备过年时,圣旨来了。
林家沉冤得雪,全族欢腾。
传旨的太监也给我带了口谕。
「十二皇子与林家雪凝相识于微末……」
我只觉得脑袋轰隆隆的。
父母也极为震惊。
等太监将口谕宣读完,我才忍着震惊问:「谢轩难道不是侯爷流落在外的第八子么?」
太监斜睨了我一眼:「可不敢如此称呼十二皇子!」
又问:「姑娘可愿嫁与十二皇子,你若是答应,便是皇妃了,那可是一飞冲天,有无上……」
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民女不愿。」
太监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你,你说什么?」
「雪凝不嫁谢轩。」母亲回过神,重复了一遍。
父亲闻言也重重点了点头:「既是十二皇子,我们为他高兴,但,我们不敢高攀!」
「这可是皇家!你们不多考虑考虑?」
我与父母对视了下,三人齐齐摇头。
太监盯着我们许久,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在我们一脸莫名时,他才解释:「十二皇子猜的果真不错。」
旋即正色起来:「圣上口谕,林家于十二皇子微末时救助有功,赏黄金千两,南珠一颗……」
与流放时需捆绑戴枷不同,此次回乡,不仅有官兵护着,沿路不是马车便是坐轿。
再回平安镇,已是春分,万物萌发。
布庄上的封条取了下来,院子里是熟悉的伙计和家丁丫鬟,门外是镇上的乡亲,他们个个眼眸含泪。
「老爷夫人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老爷,林夫人,雪凝,你们可算平安回来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又是跨火盆又是柚子水,等终于躺下时,望着熟悉的房间,我狠狠捏了捏脸,察觉到痛楚,这才笑了起来。
真的回来了。
一切如故。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
刘兆兴那小子居然娶了媳妇,还生了个胖娃娃。
小辫子如今去酒楼里当了跑腿伙计,端的是舌灿莲花。
便是小柳儿也开始坐堂了,听闻柳大夫也替他订了一门媳妇,过几年便能成亲。
故人相见,热泪盈眶之后,便是一阵闹腾。
热闹过后谈及长街尽头正在重修的谢家,众人不免一阵唏嘘。
「没想到谢轩居然是皇子。」
「就是,难怪学问好呢。」
小辫子感慨:「可惜了,雪凝当初要是嫁给他,现在就是皇妃了吧?要是他当了圣上,那你指不定就母仪天下了。」
众人点头如捣蒜。
我失笑:「你们这般会做梦,怎么不梦一个天上掉金元宝?」
刘兆兴撇嘴:「雪凝你现在是越发市侩了,就知道钱。」
「你不喜欢钱啊?」我瞪他。
刘兆兴忙点头:「喜欢,可喜欢了,我现在就攒着钱要给媳妇买金镯子哩。」
大家闻言,一阵嘘声。
「诶诶诶,你们是没成亲,等成了亲你们就知道疼媳妇了。」
这解释又换得一阵嘘声。
我看向窗外,嘴角勾起。
前世我与谢轩刚成婚那会儿,也是这般蜜里调油的。
只可惜,并不长久。
这一世,不嫁也不盼,但愿他身在高处,能安安稳稳吧。
毕竟,林家的劫数已过,夺位之争却没结束。
15
平安镇上的日子朴实无华。
约莫是心境不同了,闹腾了几日,我也倦了疯丫头的日常,开始从父亲手里接过了布庄的生意,跟着走南闯北做生意。
大虞的江山壮阔瑰丽,百姓也多热情好客,却也不乏宵小歹人,但与当初的两拨刺杀相比,于我而言不过挠痒痒一般。
我女扮男装再度带着布匹乘舟而归,望着两岸的险峻青山一阵感慨间,有大船追上。
船上的说书人声音铿锵:「正当圣上暗叹我命休矣间,只听得嗖一声,只瞧着那寒光一闪,你们猜怎么着?」
立马有人哀怨道:「快说快说,猜甚么猜?」
「就是,不就是赏钱嘛,小爷我给不就是了?」
那说书人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那寒光乃是薄薄的刀片所发,就那一闪的功夫,便在七皇子的脖子上割了个细长的口子,初时那口子几不可见,七皇子还逼着圣上饮下鸩酒呢,突得,滚烫的鲜血从那细长的口子里喷溅而出,便是圣上也是骇然万分。」
「这谁出的手啊?哪位将军?居然这般厉害?」
「对啊,这有些玄乎了吧?」
有人气恼:「先生本就是说书的,不玄乎你们爱听啊?」
「赶紧闭嘴,先生你快说,后来咋样了?」
说书先生继续:「诸位客官果真才思敏捷,历来习武都是刀枪剑戟,似这般能一夕间取人性命的刀片,只有旁门才会习练,这位英雄便是那流落民间近二十栽,殿试时与圣上相认的……」
大家激动了起来:「十二皇子?!」
大船行进的速度很快,说书先生的声音渐渐远去。
「没错,乃是十二皇子的门客,江湖人称……」
我摸了摸袖里的行无踪,喃喃:「铁臂人。」
旋即笑开。
谢轩毕竟是重生的,却是我杞人忧天了。
果然,待回到平安镇,大虞七皇子逼宫被反杀的事已经传遍了。
小辫子绘声绘色地讲述这场宫变,末了感慨道:「顾丞相夷三族,听说他那小女儿叫什么来着?茵茵?可是上京第一才女,漂亮的很,可惜死了也脖子上也就碗大个口子,对了对了,听说圣上很是中意十二皇子,就是咱们谢轩,可惜了,因为他流落民间这么多年,宗室皇亲质疑他的血统,哎,也不知道能不能当圣人,要真当上了,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得鸡犬升天啊?」
他话音才落,脑门上就被敲了下。
小辫子气恼回身:「谁啊?不知道我可是堂堂十二皇子的……」
看清来人,余下的声音他立马吞了回去。
刘兆兴扯了扯自家媳妇跟谢轩打了个招呼,脚底抹油一般离开。
小辫子后知后觉,暗骂刘兆兴奸猾,也屁滚尿流地跑了。
谢轩在我身侧坐下,我拿起茶杯,他自然地提起茶壶,为我续上。
我揶揄:「威名赫赫的十二皇子怎的有空回平安镇?」
见他面色淡然,很是无趣,我才认真问:「是来接你外祖的么?」
谢轩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一口,这才深深望来。
「我来,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挑眉:「问吧。」
谢轩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这才道:「凝儿,若我成为庶人,再回平安镇,你可愿嫁我?」
我摇头。
谢轩失了唇色。
我看向窗外:「谢轩,你看这天多高山多绿啊,可若是嫁人,恐怕就都看不着了。」
许久,背后响起低低的声音:「抱歉。」
我知道,他是为前世将我困在狭小的后院道歉。
我转头看他,微笑:「前世你欺我瞒我,让我如废物一般无所知,一味沉溺在情爱的忧愁中,但看在你清除了七皇子和顾家,为我父母报仇的份上,原谅你了!」
「你知道了?」谢轩眼神隐隐带着期待,「那……」
我打断他,缓缓站起身,拱手行礼:「恩怨已了,十二皇子,后会无期。」
番外-谢轩
前世我费尽心思靠近顾茵茵,借由她打入七皇子阵营,卧薪尝胆七年,才收集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正想着总算为岳父岳母报了仇,能够坦然面对凝儿时,下人匆匆来报,凝儿去世了。
她还未而立,如此年轻,怎么会去世?
我不信。
骑马奔至别庄,只瞧见了她消瘦干瘪的尸体。
我喊了别庄的下人来问,从她们嘴里听到了凝儿日日倚窗,满面忧愁。
院子里的假山她从未钻过,院墙边的枣树她也没爬过,我以为,将她送来京郊的别庄,派人护着,凝儿便能远离危险,却不知,竟让她凄苦如此。
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如同牢笼一般困住了凝儿。
不,是上京,是我,困住了她。
那般灵动鲜活的人啊,在这牢笼中,终是如雀鸟一般渐渐没了生机。
凝儿下葬时,我终是撑不住,吐血昏倒,醒来时人已在平安镇。
我欣喜莫名,这是……重生了?!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凝儿独自一人忍受孤寂,我不会再瞒着她,我会陪着她解决所有困难。
可, 凝儿不给我机会了。
她说,傻一辈子,够了。
虽有不甘,但彼时的我有何资格劝她?
既然凝儿选择跟岳父岳母一道流放,那我便为他们保驾护航。
凝儿不知道的是,我自来府城读书后,上京便派人来了,林家的消息也是他们传来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处处谨慎小心。
为凝儿打造了护身的利器,差役里换了上京来的好手,让他们随时汇报情况。
当然,作为交换,我需参加乡试,侯爷则答应派人安排官兵在沁县一带护送。
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我并不是被宁远侯认下,而是圣上。
我才恍然,前世怕是因我不肯休了凝儿,以致圣上震怒,认为我不堪大用,并不认我,甚至宁远侯在明知我为岳父岳母报仇,也未多加帮忙。
惊讶之余,我更欣喜。
前世我费尽心思七八年才能将七皇子他们打败,这次成为皇子,会更容易一些吧。
思及收集证据的关键,我立马飞书给差役。
凝儿果然没让我失望,很快便将林家藏匿的证据找到。
可即便如此,七皇子可是圣上最为疼爱的皇子,拥趸甚众,我足足花费了两年的功夫才将他扳倒,还林家清白,原本想着如此便能回平安镇找凝儿,却不想,失势的七皇子居然蠢蠢欲动,我只得留下,铲草除根。
宫变之后,我恳请圣上贬我为庶人,圣上震怒。
我心意已决,不得已,圣上与我打了个赌。
怀着希冀我千里奔袭,凝儿却说恩怨已了,后会无期。
这一场赌,我到底还是输了啊。
夜晚,我坐在榕树下喝着酒。
有身影悄然而至,他轻轻开口:「当年我便同你娘说过了,往事不可追,来者尤可忆,可惜,她沉溺于自喜自悲中无法自拔,自然,也顾全不了你。」
「今日,这句话也送给你。」
谢轩看着外祖拄着拐杖转身,佝偻的身影与夜色渐渐融合。
有人经过瞧了一眼,很快倒退了回来。
是刘兆兴,那个跟屁虫胖子。
「十二皇……哎,我还是喊你谢轩吧,」刘兆兴叹了口气,「你能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嘛,怪渗人的。」
我斜睨了他一眼,刘兆兴感慨:「雪凝他们能回来全靠了你吧?真厉害,不愧是我兄弟!」
「兄弟?」我狐疑得看着他。
「嘿你这人,因为自己是皇子就不认我们这些小伙伴啦?」说着刘兆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旋即梗着脖子,「哎,你这是借酒消愁吗?不是,你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了,还愁啥啊?」
愁啥?
「我打赌输了啊!」
「赌注不大输了就输了呗,我还以为天塌了呢!」
「赌注?」我清明了几分。
刘兆兴嫌弃:「不是吧谢轩,你打赌不下赌注的吗?」
我笑了。
「不是我,是别人。」
「那你输了一分钱都不用出不挺好?喝什么酒啊?」
我点头:「对对对,这破酒,不喝了!」
将酒坛放下,我起身往布庄走。
输就输了,输给老子不丢人。
不嫁便不嫁,大虞如此宽广,凝儿去哪儿我陪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