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圣四年(1097年)四月十七日,62岁的苏东坡得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的告命。从惠州再一次贬到儋州。
惠州东坡祠东坡居士像
时任惠州太守方子容安慰苏东坡说,贱内梦到信奉的泗州大圣僧伽大士告诉她,说他72天后将随坡公同行。此梦今日算来正好是72天,坡公,这是天意啊!当苏东坡听到僧伽大和尚将护送自己渡海前往儋州时,顿悟自己确实与佛家有缘。
四月十九日,苏东坡在白鹤峰新居与子媳告别,安排事宜说,“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可见苏东坡当时的诀别心情。
长子苏迈一家留守白鹤峰新居。苏东坡携次子苏过同去儋州。
五月十一日,苏东坡与受牵连同样被贬、正赶赴雷州贬所的弟弟苏辙相遇于藤州,兄弟二人同行到雷州。相伴一个月后,苏辙在徐闻县递角场目送兄长与过侄乘船凄然渡海。不想,这竟成了兄弟俩的最后一次会面。
惠州东坡祠前庑
从徐闻递角场到儋州,只有一条水路——渡过琼州海峡。
琼州海峡,位于广东省雷州半岛与海南岛之间,海峡南北最大宽度39.5公里,最窄19.4公里,平均宽度29.5公里。平均水深44米,最大深度为114米。
海峡海底地形复杂,底部如锯齿般凹凸不平,海峡水深流急。船只渡海受潮汐、海流、海浪、台风等因素的影响。
历史上,元朝曾渡海峡追杀南宋军队。日本侵略者也自海峡攻占海南。1950年解放军跨琼州海峡解放海南,创造了以木船打败兵舰的海战奇迹。
可以试想,当时苏东坡渡海的艰险情形。1950年解放军渡海还是木船。苏东坡当年渡海的船又是怎样的船呢?大抵是简陋的帆船。在海面上最少要行驶30公里。这30公里海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也难怪苏东坡说“无复还之望”。
在当时的条件下,渡海无疑是拿生命冒险。幸而,天不绝苏东坡,父子俩加上有僧伽亲自护航,当日北风,四百里的海面,仅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平安地抵达了琼崖海岸。
至七月二日,苏东坡父子俩抵达昌化军。昌化军古名儋耳。这是一个“非人所居”、中原人士闻之失色、所谓“十去九不还”的绝地。
过了渡海的凶险,又面临绝地之境。对于朝廷及仇敌,这是想致苏东坡于死地啊。
当日,初来乍到,语言不通,身为贬官,无处安身,父子俩只得露宿在儋州城南面的桄榔林中。初到儋州时的凄凉一幕在《桄榔庵铭并叙》有记:“偃息于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
苏东坡身心俱疲,卧病数日。稍后,借官舍伦江驿馆数椽,父子俩聊蔽风雨。因语言不通,每日“杜门默坐,日就灰槁”。
想到我曾天真的问“东江”大哥:苏东坡是什么样的魅力才使你独衷情于他?我还说羡慕苏东坡如此“游山玩水”。这时,我才顿然悔悟到苏东坡贬谪之路的艰辛,真的是一般人难以承受,能活下来实属幸运。
德有邻堂
是年八月中秋,苏东坡在破陋不堪的伦江驿孤独地把着酒杯,身边只有苏过一人陪伴。孤独凄凉之境,不由写下《西江月》一词寄怀: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十月中旬,昌化军太守、开封人张中到任。张中景仰苏东坡的道德文章,决意帮助这位落难之人,主动修葺伦江驿馆,让苏东坡父子俩安心居住。
这是从惠州来到儋州。
在儋州度过了三年后,元符三年五月,有诏徙廉州。即遇赦北归,从儋州先到廉州,要再一次渡过琼州海峡。
元符三年(1100)六月二十日夜,65岁的苏东坡与幼子苏过和友吴复古一起渡海北归。
这日夜,下起了雨,幸而雨不大。天亮时分,雨停了。隐隐可望见徐闻大陆。苏东坡立在船头,想起来时渡海的情景,风雨大作,小小的船只,在海上飘摇沉浮。船头进了水,衣服尽湿,与过儿抱在一起,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禁思念留在惠州的亲人、受牵连的雷州弟弟。
可怜上苍悯惜这位稀世才子,两次渡海都平安通过。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让我想到王勃,上元三年(676年)夏,王勃北返时渡南海溺水,惊悸而死。
还是苏东坡命大啊!
苏东坡不由感慨万千,口占《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诗抒怀: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苏东坡为感谢海神庇护自己一来一往的顺风遂意,经雷州时虔诚拜祀伏波将军祠。念无以答神贶者,乃碑而铭之。铭曰:至险莫测海与风,至幽不仁此鱼龙。至信可恃汉两公,寄命一叶万仞中。自此而南洗汝胸,抚循民夷必清通。自此而北端汝躬,屈信穷达常正忠。生为人英没愈雄,神虽无言意我同。
苏东坡足迹简图
元符三年(1100年)七月初,苏东坡一行终于到达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