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一江
自打儿子带了个陌生女子回来,更晓得她无家可归,底细尽知,老娘便一改唠叨行状,说话带着笑,走路带着风,殷勤更不同于往日。
贫苦人本来就同病相怜,加上这家也没女娃,老娘原本见了那邻人豆蔻,别家红衫,总是现出千百般热爱,十二分眼馋,所以对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女子,百般怜爱,呵护有加。
偷眼打量她那身段相貌,这老娘是越看越稀罕,如是个物件,定将爱不释手;再瞧她那女工针黹,飞针走线,所成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再说这家务活,里里外外,端的一把好手;相处几日下来,她这脾气秉性,更是没得说。这一来,把个老娘欢喜得,只剩下不住地在心里边,净唱那阿弥陀佛了!
“姑娘,年几儿啦?再许人家没?你瞧我们这家,破屋烂窗的,……”
干活的当中,老娘由不住再三再四地发问。
“娘!说啥呢,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
一旁读书的秀才听到,更是忍不住便插上一嘴。
“大娘,我……”
苒儿俏色全红,内心犹有半喜!
秀才眉头双皱,心头愈是一乐!
老娘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回过头来,原本笑眯眯的两只浑浊眸子,立时变了锥子般的目光,剜了儿子两眼!
这苒儿家里家外本就是一把好手,不几天就将两间原来又脏又乱的草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条条理理,清清爽爽,利利索索,还在本来局促的草房里,辟出来一角厨台。
苒儿在里出外进干活的时候,秀才只顾捧着一卷书,将“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这些句子反复地大声读,摇头晃脑,还来回踱着八字步。
苒儿好奇,问道:“兄长,就听见你水中水中地念书,水中到底有什么?书上莫非,也写了有人落水之事吗?”
自打避难进了这家,苒儿便以兄长之名称呼秀才,秀才听了,心里自是十分受用。
秀才笑着指一指自己脑壳,又指一指自己胸口道:“书上没有,我这里倒有,这里嘛,也有。”
苒儿狐疑道:“这里,这里能有水?能有落水之人?”
秀才大笑道:“这里岂能有水!这里若是有了水,我岂不是个进了水的脑壳!这些书上的话,妹子若是喜欢,容为兄来日,慢慢说与你听。”
“噢,多谢兄长!对了,兄长哪天得了空,来教妹子识字、写字可好?”
“当然好了,现在就空闲得很呐。来来来,说到水了,今儿就先来认识这个水字……”
秀才放下书,拿起笔,蘸饱了墨,悬肘,立腕,气沉丹田,笔走龙蛇,缓缓写成一个大大的水字,蚕头雁尾,力透纸背。
“这就是个水字,咱们平常吃的喝的、洗脸洗衣服用的、雨天天上下的、村外河里边流着的,就是它了。”
“啊,这就是个水?”苒儿万分好奇地说。
“对呀,你看这书上,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的,不就是这个字吗。妹子你来试试,先要学会拿笔,这样捏住笔杆,太高了,对对,唉又太低了,捏这儿就差不多了,这儿得是这样,你这腕子,要立起来,肘要虚着,腰背直起来,身子放正了,不许爬在纸上……”
前村这家人家,先是死了儿子,继而又跑了童养的媳妇儿,可谓是十几年的辛苦彻底白废!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太气得跳脚大骂,骂累了赌气不吃饭,也好几回了。
她指着负责看管童养媳的两个本家侄子,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些活死人,好几只眼睛盯着,竟然还能让跑了那丫头!先请出家法,饱餐一顿棍棒鞭子,然后立马去给老娘找!
二人吓得只是哭饶,大侄更泣道,已托赖三爷打听消息去了,那小贱人踪迹不久便可知晓了,太太不必过于伤心,再气坏了身子!
太太闻此一说,也知那赖三有些手段,便把一腔怒气,暂消少许,可毕竟眼皮子底下走脱了一个大活人,总是心有不甘,便又恶狠狠地骂道,你们找她回来了便罢,若找不回来,仔细一身的零碎骨头!
你可知道,这大侄提起的这个赖三爷,他是何许人也?
他原是这府里的管事的,是县太爷小舅子的小舅子的小舅子,原本是那很会观水行船、见风使舵的主儿,自然是很有些能量兼手段的。
前些年,这赖三爷可谓是风光无限。他手眼通天,为人圆滑,办事得体,颇得老爷太太信任。孰料三年前,不知这赖三爷脑壳里哪根筋搭了错,竟然做下了一桩风流故事,为太太难堪,为老爷难容,所以才被赶出了府门,从此便与这家再无往来。
那日,这赖三把二两黄汤下了肚,满世界就不见了人影。适逢太太有事要出门一趟,找管家问事,找不见,前后院呼唤丫鬟,也是遍寻不见,车夫早将车马备好,就等着夫人升辇出门。
这太太一路嘟囔着路过丫鬟那屋,忽听得屋内传出蹊跷之声,于是将门帘子一掀,闯了进去。
你道太太这一进门,撞见了什么?就见这赖三与那丫鬟二人,赤条条正做在一处,颠鸾倒凤忙得不亦乐乎,唬得太太“妈呀~”一声转身奔出,当场臊了个大红脸。
太太这气,便不打一处来。她索性门也不出了,大呼小叫惊出一院子人来,命人快请老爷,就地裁处这二人。
老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处理眼前这档子事时,就又把先前,赖三那诸多见不得人的柴米银钱、龌里八龊的烂事,也一并都揪了出来,这赖三,确乎不能再呆在府里了。
依着太太,本是要报官严惩的,最后还是老爷大度,摇一摇头说,赖爷到底于府里还是有功的,这只是一时糊涂,还是让他走罢,咱们不可赶尽杀绝,逼人太甚。他与那丫鬟勾搭一起,固然伤风败俗,坏我门庭,然而既是有情有义,两厢情愿,非止一日,不如就成全了他俩,也好做个顺水人情。另外,再给他们拿三百两银子,他们出去了,也好置办一家人家,或是另寻个营生度日。
于是,这赖三立刻涕泪交加,对老爷又是千恩又是万谢,然后大着脸盘揣了银子,铺盖卷一背,痴男怨女一并滚蛋了事。
现今两个侄子奉命看管童养媳妇儿,却被走脱,自知罪大,实在没办法,只好去找赖三问计。这赖三,张口便是三百两银子的跑腿钱,还讹了他俩一桌子好酒好菜,风卷残云后一抹嘴,撂下一句等我信,便一摇三晃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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