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重祭祀的。

  这点我从小便知道。他们制定了一系列的礼仪规则来庄重它,考虑一系列的忌讳来庄严它。他们祭天，祭地，祭鬼神。他们侍奉神灵，通达亡灵。节节香火，幽生缕缕的烟，虔诚而又古朴。

  小时，在长辈的交代下了悉习俗，加入祭祀活动。也曾想，意谓何？欲为何？结果总被千年来的传承压下。可有一点，是我亲眼看见的，是生人对死人的念，是生人对死人的怨。

  那家男人早死，留下了女人和两个儿子。那生活的重担狠狠压在女人的肩上。家里的积蓄也为救男人而所剩无几，万幸家中的老人身子骨还硬朗，儿女也多，不算的上什么麻烦。

  乡里邻居也是这样想的，这女人辛苦点，也是能把孩子拉扯大，况且大儿子也能工作养活自己，只是将这小儿子照顾好就行。

  但自从男人走了后，女人总是害怕，觉得那男人还在家，他总缠着她。精神的弦死死绷着，绷着，害怕着，快要崩溃的疯掉了。她不敢下了晚班回家，她怕凄凉的风里昏黄的光里藏着那男人的忧虑哀叹；她不敢单独一人在家，她说她看见男人的身影总在空荡的房子的徘徊踱步，不想离开这个家。她怕，她怕鬼魂的缠身，她怕那死亡身上灭寂的气息。她不想看见他。

女人回了老婆家请了香，许了愿。让男人托梦给她，她去给他准备东西，打点好了，让那男人不要在缠着她。女人算好日子，准备好上坟的纸钱，置办好祭祀的贡品，装好那男人要的衣服。她把金元宝的数量点了又点，确认无误后，在亲戚妯娌的陪同下去祭拜男人。

  过节上坟是普遍的，只是女人去的日子与旁人不同，这日子是女人求签上香得来的，说是经历这一遭那男人便知晓女人的心想。这天的天气还不错，暴雪后冬日里少有的晴天，天是亮的，蔚蓝如洗，一行人带着祭祀品出发，车子驶过，乡间坑洼的土路扬起一片沙尘。众人朝向地头田际的那块坟地。

  烧纸钱，点鞭炮，燃烟花，祭祀的活动一项项进行着。那女人跪在前面燃着纸钱，念叨着:你啊，起来拾钱了，钱多花不完就存着，烧给你的钱就花……念着念着就成了哭腔:你不是喜欢逛吗，你就到处去溜，别在家待，我能照看好孩子，别担心家里，不要在家……抽泣着抽泣着就开始哭喊道:你把我们娘几个撇下你舒服了是不，你让我怎么活，我容易嘛，你天天待在家你让不让我回家了，这也是我的家啊……哀怨的情绪不自觉地涌出，失了男人的女人此刻无助且悲凉。没有人会嘲笑这个女人的脆弱，大家都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发泄出来的场合。眼泪在啪嗒啪嗒的掉着，一手抹去了水痕，另一只手还在烧着。她家的两个儿子在旁边守着，那大儿子早是成人的模样，不言不语，小儿子还有着孩童的稚气，在旁边打闹着，不过竟也可以帮他母亲点火了。

  祭亡灵，是传去生人的夜夜思念，找回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是哀叹，是咒骂，是想继续活下去……